2007年1月15日 星期一

「車票 」





「車票 」


((文章來自網路流傳))



我從小就怕過母親節,

因為我生下不久,

就被母親遺棄了。



每到母親節,

我就會感到不自然,


因為母親節前後,

電視節目全是歌頌母愛的歌,

電台更是如此,

即使做個餅乾廣告,

也都是母親節的歌。








對我而言,

每一首這種歌曲都是消受不了的。







我生下一個多月,


就被人在新竹火車站發現了我,

車站附近的警察們慌作一團地替我餵奶,

這些大男生找到一位會餵奶的婦人,

要不是她,我恐怕早已哭出病來了。



等到我吃飽了奶,


安詳睡去,

這些警察伯伯輕手輕腳地將我送到了新竹縣寶山鄉的德蘭中心,

讓那些成天笑嘻嘻的天主教修女傷腦筋。





我沒有見過我的母親,

小時候只知道修女們帶我長大。






晚上,

其他的大哥哥、大姊姊都要唸書,

我無事可做,

只好纏著修女,

她們進聖堂唸晚課,


我跟著進去,

有時鑽進了祭台下面玩耍,

有時對著在祈禱的修女們做鬼臉,

更常常靠著修女睡著了,

好心的修女會不等晚課唸完,

就先將我抱上樓去睡覺,


我一直懷疑她們喜歡我,

是因為我給她們一個溜出聖堂的大好機會。







我們雖然都是家遭變故的孩子,

可是大多數都仍有家,


過年、過節叔叔伯伯甚至兄長都會來接,

只有我,

連家在那裡,

都不知道。








也就因為如此,

修女們對我們這些真正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特別好,

總不准其他孩子欺侮我們。







我從小功課不錯,


修女們更是找了一大批義工來做我的家教。







屈指算來,

做過我家教的人真是不少,

他們都是交大、清大的研究生和教授,


工研院、園區內廠商的工程師。





教我理化的老師,

當年是博士班學生,

現在已是副教授了。






教我英文的,

根本就是位正教授,

難怪我從小英文就很好了。





修女也壓迫我學琴,


小學四年級,

我已擔任聖堂的電風琴手,

彌撒中,

由我負責彈琴。





由於我在教會裡所受的薰陶,


所以,

我的口齒比較清晰,

在學校裡,

我常常參加演講比賽,

有一次還擔任畢業生致答詞的代表。






可是我從來不在慶祝母親節的節目中擔任重要的角色。





我雖然喜歡彈琴,

可是永遠有一個禁忌,

我不能彈母親節的歌。


我想除非有人強迫我彈,

否則我絕不會自已去彈的。





我有時也會想,

我的母親究竟是誰,

看了小說以後,


我猜自己是個私生子。





爸爸始亂終棄,

年輕的媽媽只好將我遺棄了。






大概因為我天資不錯,

再加上那些熱心家教的義務幫忙,

我順利地考上了新竹省中,

大學聯招也考上了成功大學土木系。





在大學的時候,


我靠工讀完成了學業,

帶我長大的孫修女有時會來看我,

我的那些大老粗型的男同學,一看到她,

馬上變得文雅得不得了。





很多同學知道我的身世以後都會安慰我,


說我是修女們帶大的,

怪不得我的氣質很好。





畢業那天,

別人都有爸爸媽媽來,

我的唯一親人是孫修女,


我們的系主任還特別和她照相。





服役期間,

我回德蘭中心玩,

這次孫修女忽然要和我談一件嚴肅的事,

她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,


請我看看信封的內容。





信封裡有二張車票,

孫修女告訴我,

當警察送我來的時候,

我的衣服裡塞了這兩張車票,






顯然是我的母親用這些車票從她住的地方到新竹車站的,

一張公車票從南部的一個地方到屏東市。





另一張火車票是從屏東到新竹,


這是一張慢車票,

我立刻明白我的母親應該不是有錢人。





孫修女告訴我,

她們通常並不喜歡去找出棄嬰的過去身世,

因此她們一直保留了這兩張車票,


等我長大了再說。





她們觀察我很久,

最後的結論是我很理智,

應該有能力處理這件事了。






她們曾經去過這個小城,

發現小城人極少,

如果我真要找出我的親人,

應該不是難事。






我一直想和我的父母見一次面,

可是現在拿了這兩張車票,

我卻猶豫不決了。





我現在活得好好的,

有大學文憑,


甚至也有一位快要談論終生大事的女朋友,

為什麼我要走回過去,

去尋找一個完全陌生的過去?





何況十有八九,

找到的恐怕是不愉快的事實。






孫修女卻仍鼓勵我去,

她認為我已有光明的前途,

沒有理由讓我的身世之謎永遠成為心的陰影,

她一直勸我要有最壞的打算,

既使發現的事實不愉快,


應該不至於動搖我對自己前途的信心。





我終於去了。

這個我過去從未聽過的小城,

是個山城,

從屏東市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車,


才能到達。





雖是南部,

因為是冬天,

總有一家派出所、一家鎮公所、

一所國民小學、一所國民中學,


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。





我在派出所和鎮公所裡來來回回地跑,

終於讓我找到了兩筆與我似乎有關的資料,

第一筆是一個小男孩的出生資料,

第二個是這小男生家人來申報遺失的資料,


遺失就在我被遺棄的第二天,

出生在一個多月以前。





據修女們的記錄,

我被發現在新竹車站時,

只有一個多月大。






看來我找到我的出生資料了。



問題是:

我的父母都已去世了,

母親幾個月以前去世的。






我有一個哥哥,

這個哥哥早已離開小城,

不知何處去了。






畢竟這個小城,

誰都認識誰,

派出所的一位老警員告訴我,

我的媽媽一直在那所國中裡做工友,

他馬上帶我去看國中的校長。






校長是位女士,

非常熱忱地歡迎我。



她說的確我的媽媽一輩子在這裡做工友,

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太太,

我的爸爸非常懶,


別的男人都去城裡找工作,

只有他不肯走,

小城做些零工,

小城根本沒有什麼零工可做,

因此他一輩子靠我的媽媽做工友過活。






因為不做事,

心情也就不好,

只好借酒澆愁,

喝醉了,

有時打我的媽媽,


有時打我的哥哥。





事後雖然有些後悔,

但積習難改,

媽媽和哥哥被鬧了一輩子,

哥哥在國中二年級的時後,


索性離家出走,

從此沒有回來。





這位老媽媽的確有過第二位兒子,

可是一個月大以後,

神秘地失蹤了。






校長問了我很多事,

我一一據實以告,

當她知道我在北部的孤兒院長大以後。






她忽然激動了起來,

在櫃子裡找出了一個大信封,

這個大信封是我母親去世以後,

在她枕邊發現的,

校長認為裡面的東西一定有意義,

決定留了下來,


等他的親人來領。





我以顫抖的手,

打開了這個信封,

發現裡面全是車票,






一套一套從這個南部小城到新竹縣寶山鄉的來回車票,

全部都保存得好好的。





校長告訴我,

每半年我的母親會到北部去看一位親戚,


大家都不知道這親戚是誰,

只感到她回來的時候心情就會很好。





母親晚年信了佛教,

她最得意的事是說服了一些信佛教的有錢人,

湊足了一百萬台幣,


捐給天主教辦的孤兒院,

捐贈的那一天,

她也親自去了。





我想起來了,




有一次一輛大型遊覽車帶來了一批南部到北部來進香的善男信女。



他們帶了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,

捐給我們德蘭中心。





修女們感激之餘,


召集所有的小孩子和他們合影,

我正在打籃球,

也被抓來,

老大不情願地和大家照了一張像。



現在我居然在信裡找到了這張照片,


我也請人家認出我的母親,

她和我站得不遠。



更使我感動的是我畢業那一年的畢業紀念冊,

有一頁被影印了以後放在信封裡,

那是我們班上同學戴方帽子的一頁,


我也在其中。





我的媽媽,

雖然遺棄了我,

仍然一直來看我,

她甚至可能也參加了我大學的畢業典禮。






校長的聲音非常平靜,

她說︰

「你應該感謝你的母視,她遺棄了你,

是為了替你找一個更好生活環境,

你如留在這裡,最多只是國中畢業以後去城裡做工,


我們這裡幾乎很少人能進高中的。





弄得不好,你吃不消你爸爸的每天打罵,

說不定也會像你哥哥那樣離家出走,一去不返。」






校長索性找了其他的老師來,

告訴了他們有關我的故事,

大都恭喜我能從國立大學畢業,

有一位老師說,

他們這裡從來沒有學生可以考取國立大學的。






我忽然有一個衝動,

我問校長校內有沒有鋼琴,

她說她們的鋼琴不是很好的,

可是電風琴卻是全新的。






我打開了琴蓋,

對著窗外的冬日夕陽,

我一首一首地彈母親節的歌,

我要讓人知道,

我雖然在孤兒院長大,

可是我不是孤兒。






因為我一直有那些好心而又有教養的修女們,

像母親一般地將我撫養長大,

我難道不該將她們看成自己的親母親嗎?






更何況,

我的生母一直在關心我,

是她的果斷和犧牲使我能有一個良好的生長環境,

和光明的前途。





我的禁忌消失了,


我不僅可以彈所有母親節歌曲,

我還能輕輕地唱,

校長和老師們也跟著我唱,

琴聲傳出了校園,

山谷裡一定充滿了我的琴聲,

在夕陽裡,


小城的居民們一定會問,

為什麼今天有人要彈母親節的歌?





對我而言,

今天是
母親節


這個塞滿車票的信封,

使我從此以後,

再也不怕過母親節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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